泪水太多

【剑三/秀花】春凉

写伏黛抑郁了,所以写了个奇怪的剑三相关解压。

 

也写了蛮久的,团圆记一写完就开始写了,今天完稿。

 

又是不好吃的粮食,随便看看吧。想表达什么?我也不知道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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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生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晚上。

 

是万籁俱寂的时分,长生按照师姊吩咐拣完药、正擎住一枝铜烛台四处检视门窗关好无。忽然有人敲门,“哐哐哐”一阵响,仿佛平地里起了个炸雷一般。

 

长生被唬得一跳,手上的烛台差点脱手飞出去,又听见那木门被拍得“吱吱呀呀”呻吟个不住似是要散架一般,忙高喊:“别拍了!别拍了!再拍要垮了!”

 

来人隔着门高叫:“那你快开门!”是个女声,又尖又细,不耐烦极了。在这黑黢黢的夜里,像把刀子似的从虚空里寒光潋滟的劈进来。

 

长生急匆匆的走过去开门,生怕上月的刚修的木门让人拍破了。门打开,他便惊了一下——上头乱糟糟印着尽是血手印,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,外头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个人,像根失了倚仗的柱子似的,直挺挺便往地上倒。

 

长生自入谷以来踏踏实实学医,几曾见过这个阵仗?又被吓得抖了抖,将烛台在身畔,边问:“怎么了?”边手忙脚乱地去扶,手一触到她背上,只觉黏糊糊的,抬手一看,惊叫起来:“啊——血——”

 

刚喊出口,脸上“啪”地挨了一掌,把余下的尾音都打没了。那女人一额头的汗、抬起张金纸样的脸,恶声说:“大惊小怪的,吵死了。”

 

大抵这一下也牵动了伤口,她惨白着一张脸狠狠地喘气——当真是损人不利己。女人四下张望一下,老实不客气地问:“薜荔呢?”见长生捂着脸又委屈又气愤的模样,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砸了下舌,自己又高声嚷道:“薜荔!薜荔!出来!别睡了!”

 

长生正要说话,一个声音已经冷冷地说:“大晚上的,嚷嚷什么?”他回过头去,见师姐薜荔不知何时已经起来,只穿着素白的中衣,一把黑檀似的头发散在后头,擎着只烛台站在穿堂里,一脸的不悦。

 

女人一瞪眼睛,叫道:“你总算起来了——再不起来,我可快死了!”又剜了一眼长生,埋怨道,“这小子是你师弟么?便这么瞧着我淌血,也不知道扶我起来。真个呆头鹅似的。”

 

长生委屈极了,不得不向薜荔伸冤:“我是想扶你来着,你反倒给了我一巴掌是什么道理?师姊,你瞧!”他把脸上递向薜荔。

 

薜荔拢着烛火向他脸上照一照,见他雪白的脸皮子上一个彤红的五指印子,可见行凶之人是何等的辣手,瞧见长生一脸的不平,她不觉翘起嘴角笑了。又敛了笑容,对那个女人淡淡地说:“好笑,你快死了与我何干?便冲着你殴打我师弟,我不往你身上补一剑便不算是万花谷门人,袖手旁观都是轻的。”

 

她虽这样说着,还是上前把那女子扶起来。那女子犹自说个不住:“好哇,你只管见死不救,看你对得起你师父么?”

 

薜荔正命长生擎了烛台来照光,一边检视她的伤口,闻言摇了摇头:“说得好,我问你——你既然还挂住我师父,又做什么弄的这一身血来?吵得我也心惊肉跳,你便对得起师父了么?”一语把她问住了,女人哼哼着不说话。

 

薜荔虽斗着嘴,到底替她担心,聚精会神细细查看。越看脸色越凝重,指如疾风地点了女人数处穴道,对长生说:“师弟,去后面厢房,你且替我照路,一会去我房里取医药箱子来。”

 

薜荔比长生还小一点,但素日积威,她一吩咐长生当然照做。先送两人进了厢房,又去灶上垛了满满一壶水,拿着药箱忙忙进去了。里头烟灰色的珠罗帐子垂着,血衣团成一团扔在地上。师姐坐在床边,正在叹气:“哎——”

 

帐子里传出女人低低的声音:“你这么一幅苦脸做什么?是我要死了么?别的不说,你放心,我不会叫你替我戴孝的……”

 

薜荔再好的性子也不耐烦:“你省省力气罢!叫人一剑穿了两个窟窿,还有力气呱噪——再这么着,胸口那一线真气散了,你便真没救了。”

 

抬头见长生站在门口,招手要他过来:“你来得正好,去替我烧两锅热水。”

 

长生说:“已经备下了。”眼睛不自觉往珠罗帐子那瞟:“她伤的怎么样?”

 

“没死,也差不多了。”薜荔冷着脸,“当胸中了一剑——差一寸就是心脉,腿上两处,臂上两处,都是往大穴去的。亏得你挣扎过来,竟没死在路上!”

 

女人哈地笑了一声:“我是伤得不清,好歹还活着。那几个伤我的,可都下了阴曹地府了。”

 

她虽仿佛笑着,但那话里却透不出一丝欢喜来,是满不在乎的调子,却又沉着、郁着,像活活吞了一节沉香木般坠得人难受。薜荔听了,皱起细细的眉:“你何必如此?你又不快活。”

 

“你不懂。”她说,“这样做,我才感觉得到活着。”

 

“你这样何曾是活着——便是果然活着,也只在回忆里罢了。”薜荔淡淡地说着,一边伸指点在她喉上,“别同我理论,说服得了我又怎么样?说来说去,我从来不懂你,我也不懂他。”

 

女人不再说话,大概是叫薜荔给点住哑穴了。薜荔又说:“把药箱留下,你出去吧。”这次是对着长生,长生应了一声,又说:“师姊,有事叫我。”他把药箱留在桌子上,带上门出去。

 

他在门槛上坐下来,望着黑黢黢的夜空。夜里有点凉,露气拂到他脸上。长生伸手抚摸右边脸颊,挨打的地方早不疼了,可他总觉得热辣辣的,仿佛那只水葱似的素手就在左近,不知何时会带着风干脆利落的“啪”一声打下来似的。长生有些瑟缩的掩紧了面庞,提防着莫须有的地方伸出手来一下,心里好奇地猜测着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。

 

 

长生后来悄悄问过师姊,师姊只摆摆手不说话。叫他缠烦了,便说:“你既然好奇,向我打听做什么?自己问她去。”——薜荔自从来了这个女人,脾气便不好起来。

 

长生踟踟蹰蹰,他是有些怕这个女人的——太泼辣,与他从小见过的女子都有些不同。往她面前一站,便气短了。可是少年心性本来就好奇,等闲如何打消得了?到底按耐不住,总寻思着觑个空当儿问一问的好。

 

这日送了药去与女人喝,女人皱着眉喝完,把药碗往木托盘里一扔,抱怨道:“你们这药忒苦了,便没法子好喝一点么?”伸手去拿一边碟子里的杏脯,一气拈起两粒吃了,又咋着舌头说,“噫,好酸!这杏脯也不及原来好吃,你们谷里头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。”

 

长生这几日侍候这姑奶奶,一个头两个大,正要说些话应付,忽然醒过味来,便试探着问:“姑娘,您......以前来过我们万花谷?”

 

“当然来过,”女人白了他一眼,“不然你们这么古怪的地方,七弯八拐地,我怎么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带着伤摸过来?”

 

“那......你是一个人来的?还是有人带你来的?”

 

女人狐疑的看着她,长生被看得不自在,她忽地嫣然一笑,懒洋洋地说:“你不知道?我原本是个狐狸精,缠上了这屋子以前的主人,每天晚上都来找他幽会。”

 

长生一怔,脱口道:“你胡说,这屋子原来的主人是我师父,我师父可不曾养什么狐狸精......”还未说完,女人已经咯咯直笑得倒在床上,他这才晓得被骗了,脸慢慢地红了。

 

“我哄你的,你竟听不出?”她笑得鬓发散乱,乌黑的长发一绺一绺散在脸前,像一面流苏珞子帘子,她伸出细长苍白的手指一绺一绺地拨到耳后,露出细致的轮廓和殷红的唇来。这几日调养很有效果,血色一点一点的回到她脸上,她便像那拨开沙的珍珠,慢慢显露出风华来:白皙的肌肤细腻丰润,像昆仑山上晶莹的白雪;菱角似的小嘴,天然便是带着笑;一双眼睛生得长极了,深深的吊上去,眼角有些细细的皱纹,但并不妨碍那对漆黑的眸子,转出淹然百媚的形容来——

 

长生看着她的样子,不服气地想:年纪虽有点大了,但看这形容,说她是狐狸精,又有谁不信?

 

女人笑够了,直起身子,拿手背抹眼泪,说:“好吧——你既然好奇,我便告诉你就是。只不过一桩:你先答我一个问题,不答便不作数。”

 

长生听闻事情有转圜,喜得直点头,没口子答应了。那女人道:“你方才说,这屋子里住的是你师父——你可是拜在思渊门下?”

 

长生点了点头:“正是家师——”那女人呆了呆,低语道:“原来竟真是那冤家……嗳……”她低低叹了一声,一对蛾眉低下来,像蝴蝶垂下了翅膀一般,竟有几分可怜。

 

她怔了一回,又说,“那你师父的事,你知道多少?”

 

长生摇了摇头,老实说:“我不知道,我是东方掌门将我收入门下划给了师父名下的,一直都是师姊教导我。”语毕,他小心翼翼看向女人,“姑娘,莫非你同我师父……是、是那个呃……旧相识?”

 

女人听了这话,忽然振作起来,抬起头冷笑不止:“岂止是旧相识!我还是他老相好!我也不怕与你说,论理儿你还得叫我一声——”

 

“师娘。”薜荔忽然出现在门口,手上端着木盆,见长生张大嘴站在那里,便叹道,“唉——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?”

 

“我不该说么?”女人竖着眉毛冷笑,“我还没问你呢,不相干的人也罢了,这呆头鹅既然是他徒弟,为什么你也不告诉他我是谁?你告诉我,那狠心短命的是不是吩咐你什么了?”

 

“我那狠心短命的师父早没了,长生便是知道你是谁有什么用?”薜荔说,“师父规矩教过的也只我一个,我尽孝尊你便是了,你便这么惦记着他给你磕三个头么?”

 

“你这样说,更是板上钉钉了,那冤家肯定同你嘱咐过!”女人厉声说,一边滚下泪来,“他以前便是这样——把我藏着、掖着,不让别人知道我,总怕我给他丢人似的!我到底是他三媒六聘从七秀娶来的呀!你说说,我样貌、武功、门派哪里不如他了?非给我这份气受,现在连你也有样学样的轻我……”

 

她边说边哭,到后来竟泣不成声,似有天大委屈一般。长生手足无措,只说:“你......你别哭啦!你要我叫你师娘我叫便是!师娘!师娘!”他连着喊了两声,不想那女子把手绢子一摔,恨声啐道:“呸,你当我真的稀罕你这一声?”

 

薜荔上前来对他摇摇手,将布巾绞了递给她,柔声说:“我知道你恼他——一声不响地走了,便是我也恼他。只是——师娘,你不能为着你今日恼他,便把往日的事情都颠倒过来呀。我素日待你如何且不提,你与师父,当年江湖里谁不称羡?”

 

女人接过布巾恨恨擦了擦脸,哽咽道:“那又如何?今日还不是剩我孤魂野鬼似的,形单影只。”她脸上泛起一大片红印子,像是发了狠,“我恨的便是他这一点:既然如此终归是要走的,往日里又做出那虚情假意的模样来做什么?”

 

薜荔被她说的也动了情肠,眼中泛起泪来:“师娘啊,你以为我不恨么?我也恨啊。”她一贯平静的声音渐渐抖了起来,“我还记得,当年咱们三个一块儿闯荡江湖,便像一家人一样。你和师父那么般配......比话本子里说的还恩爱,我瞧着你与师父便想着,我以后也要找个爱侣,像你们一样......后来他走了,你们那样散了,我便像梦醒了似的......哎!”

 

女人扑上来将她揽入怀里,泣道:“他骗了我,也骗了你!他骗得我们好苦!”薜荔说:“不,不!不怪师父,师父是放下了,所以才走的......我恨的是造化弄人!师娘,你听我一句,放下那些过往罢!你好好过,不好么?”

 

女人指指自己,哀道:“我何尝不想放下?但我每天睁开眼,瞧见二十四桥的钟鼓,便想起那年他在那鼓琴的模样;到了扬州,便想起我们仨儿在擂台场淘气玩蹴鞠,城防的守卫来抓,我与他便抓着你的手,躲到人家的瓦檐上,看他们扑来扑去的好找;便是那枫华谷、南屏山、金水镇、昆仑雪山......哪一处不是我们共过生死御过敌的所在?叫我怎么放得下!”

 

薜荔拉住她的手腕,淌着泪道:“所以你便这么作践自己?整日与人杀来杀去的?”

 

“我何曾想这么杀来杀去的?”她凄然的笑起来,一把清脆的嗓音像吃了沙子似的哑着,“只不过还存了些妄念——你不知道,那一年我遇到他,便是偶然搭伴往荻花后山去打探,生死一线地关头,他从后头用“春泥护花”护了我,自己却挨了沙利亚那一刀——你说他傻不傻?可我更傻,我每每作践自己,也只不过是盼着——盼着他再出现一次,用一次那“春泥护花”罢了。”

 

她的眼神虚虚落在远方,那张脸上露出的却并不是希望,而是绝望。

 

 

 

 

长生从旁看了一场戏,也晓得了些来龙去脉。他没见过自己师父思渊,凭空掉下来个师娘,背后似乎还有一段往事,难免好奇。正着意明日再来探过,第二日起来,却发现后厢房里空空如也,女人早走不见了。

 

长生又去找薜荔,薜荔听了怅然若失,嘴上却说:“走了也好,她留在这里,每一日也是折磨——空守着希望,每一日又都绝望一些,还不如远远地走开了。”

 

“那便这么放着不管么?”

 

“管?怎么管?”薜荔苦笑着,又蹙起眉头叹气——她这几日的愁容,竟比过往的几年还多些,“她这样的人,这个世上能管她的只有师父,师父不在,谁能管她?再说她也不是时时如昨日一般......唉,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。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,那样温柔美貌的一个人,天仙似的,怎知闹到今日地步......说来说去,还是因为师父。”

 

“师父......”长生踟蹰着,“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?”

 

薜荔回过神来,瞪了他一眼,厉声道:“你又乱打听!我问你,昨天的事可是你问东问西问出来的?我不告诉你,便是不想你去乱打听,没想到你这家伙,竟打听到她头上了,又惹出多少事来!你还不长记性!”薜荔说着拿食指戳着他的脑门,怒冲冲的转身走了。

 

 

 

 

长生便不敢再提,暗暗里还是向谷里头的同门打听,但他识得的不过是些一起入门的师兄弟,知之甚少;二则拜进他万花谷的弟子,又大多有些痴意,一向不在这些风流情爱上留心,便是往年纪大的弟子那里打听,也探不出什么。长生无奈,只得放下。时间一久也就淡了。

 

且说岁月冉冉,一转眼两年过去,这日东方宇轩将他们一期入门的弟子叫往摘星楼训示。长生回来之后,期期艾艾对薜荔道了谷主的意思:时日渐久,是时候领命去江湖上历练一番了。

 

薜荔听了不语,继续转身做事去了。长生以为她不许,隔天薜荔却拿了个包袱出来,丢给他,又递给他一封信:“去找师娘吧。”

 

“师娘?”

 

“她在七秀坊。”薜荔说,“你们一行里,也有要去七秀坊的弟子才是。”

 

“可是,”长生迟疑,“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呀?而且她……她好凶……”

 

照面的那一巴掌,实是威力巨大。他至今心有余悸。

 

“她是师娘,凶你也得受着。”薜荔并不让他,“师娘叫胡蝶,一路上你不要与人提起,到了七秀坊再报上名字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

 

“她的仇家,只怕比这晴昼海的花还多。”薜荔冷笑着说,见长生一脸欲言又止,便说,“你这一脸吞吞吐吐的,要与我说什么?”

 

“师姊,”长生说,“我……我走了,你怎么办?”

 

薜荔怔了一下,两只大眼睛里泛起泪来:“臭小子!”她拿袖子擦了擦,“总算还记得师姊。”

 

她抬起头来,用力把长生肩膀一拍:“少啰嗦!你未来之前如何,之后我也如何!别以为师姊少了你便过不下去了!倒是你,百花拂穴手练妥了么?莫出去堕了咱们万花谷的名头!还有……”

 

她顿了顿,道:“一入江湖岁月催,若是累了,便回来罢,师姊总是在这等你的。”

 

 

次日长生别过师姐,与几个同门一道往南方去。及到扬州,那几个弟子商议:“听说近日有两件大事:一则是青莲剑仙回了千岛长歌,众人皆争相前往欲一睹太白先生风采;二则是藏剑山庄新得了一锻铸之法,有许多神兵将要出世,我们何不去挑选几把乘手兵器?如此说来,我等师兄弟便有两个去处。”

 

当下众人议定,那仰慕谪仙人风姿的、或是素好舞文弄墨的自是去长歌门拜访;那有意在江湖赚些名声的、寻访神兵利器的,则往藏剑山庄去了。长生有意去挑选一两把乘手兵器,只因薜荔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先去拜会胡蝶娘子,莫生事端,他不敢违抗,便想:“藏剑山庄与七秀坊离得不远,我何不先去拜见师娘,再往藏剑去?也免得师娘怪罪。”他主意已定,辞了师兄弟,与他们兵分三路去了,其余弟子面上不说,背地里却难免笑他是个“好色之徒”。

 

这一桩故事,长生自然不晓得。他一人乘小渡船到了七秀坊,才下码头,便有人道:“请留步,不知远客从何而来?”

 

原来是位娉婷袅娜的少女,一身水红色江湖衣衫,那衣衫与寻常女子不同:虽是短打,却形制似画上飞天所着之舞衣,以水红丝绸作成,优美又利落。女子亦如飞天般挽高髻,头插两把扇子并十二股金钗,身带金项圈,金耳坠,腰系金绦,手持两柄长剑。窈窕娉婷,金碧辉煌,如佛前紧那罗下凡一样。

 

他忙抱拳行礼:“这位姐姐有礼,在下乃青岩万花谷丹青弟子长生。”

 

那女子细细认了他衣着,见他外穿玄色大袖衫,里头着素白中衣,黑发披散,腰悬一枝判官笔,正是万花谷弟子打扮。当下抱拳还礼:“原来是万花谷的长生先生,失礼失礼。不知小先生今日光临我派,是游玩还是寻访?我也好为小先生带路。”

 

“是访人,”长生说,“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“胡蝶”的女子?”

 

那女子脸上露出诧异之色:“胡蝶娘子?”长生见她脸色有异,以为访错了,便说:“可是没有?”

 

“不,有的。请随我来。”那女子忙说,又向他笑道,“小先生莫怪——只是现在江湖上少有人知道胡蝶娘子的名号,我见你这样年轻,却与她是旧识,有些惊讶。失态之处,还望海涵则个。”

 

长生跟着她走去,道:“提不上什么旧识——她阴差阳错成了我师娘罢了,我也这才是第二次见她。”

 

那少女的惊异之色更深:“小先生的师父……是思渊先生?”

 

这回轮到长生惊讶了:“姐姐也识得我师父?”

 

少女摇摇头:“久闻大名耳,哪里能识得?那样的人物,也只有胡蝶娘子能入得他的眼了,我们便是想结交都难。”言语间颇多艳羡向往之意。

 

长生素不知师父竟有如此地位,今日陡闻,心中不觉有些陶然。那少女待他也越发客气尊重,一路与他攀谈,指点些瘦西湖的风物与他看。长生目不暇接,一路行去也并不无聊。两人脚步如风,走了半时辰才到一扇白墙前停下。

 

那少女与他言谈甚欢,当下驻足,遗憾道:“前面是内坊,我不能过去,便不陪你了。你去与他们说清楚,切记得报上你师父名号。”长生谢过她一路相送,与她别过,当下独自往一个月洞门走去了。

 

门边站了两个与方才少女一样装束的女子,不苟言笑、面拢寒霜,手提双剑,气势凌然。见长生挨过来,便娇喝:“且住!此为七秀内坊重地,闲杂人等速速离去。”

 

长生见此二人不善,并不如方才少女亲切,便有些气短,硬着头皮把来意说了一遍。那两个女子对视一眼,其中一个道:“信给我,我先去问过。”说着向他一摊手。

 

长生只有把信递过去,那女子拿了信转身便走,眨眼不见了。另一个照旧站在原处,一双秋水样的眸子,冷冷盯着长生。长生叫他瞧得不舒服,心里暗暗把“名士风度”翻来覆去念了许多遍。正度日如年,那报信的女郎转回来,言道:“胡蝶娘子有请先生。”神色依旧冷冰冰的,只传完话,拔腿便走。

 

长生只得跟着她脚步去了,这内坊规模宏大,绣阁绮楼、朱檐碧户,辉煌更胜外坊。虽如此,四处却都死沉沉的,不似外坊欢声笑语。

 

也不知转过几许朱楼,忽听见一阵丝竹声,细听还有谈笑之声混杂其中。那女子说一声:“到了。”扔下此言,她又是转身就走。长生站在原地,见眼前是个极开阔的楼坊,里头正在演丝竹歌舞,另有几个江湖打扮的男女坐在桌旁吃喝说笑,好不热闹。

 

他硬着头皮走进去,原想敲门示警,奈何这楼坊敞亮,竟无门可敲,只得作罢了。胡蝶正在桌旁,一手支颐懒懒靠着,身上穿着打扮一样是舞裙飞天的制式,却更精致端庄些,头上不曾挽髻,只绾了两窝辫儿,在顶上结个时兴样,堆着把粉红色纱罗大扇,再压好大一朵鲜艳艳香喷喷的牡丹花儿。想是喝多了酒的缘故,那一对梢长的眼睛半眯半醒,眼底下红霞般一片酒晕。乜斜着瞟了他一眼,道:“你来了,坐吧。”

 

长生依言在末首捡了个位置坐下,席上有个穿蓝色铠甲的年轻男子笑道:“蝶娘,这小先生是谁?怎么不与我们介绍?莫非是你新近相的相好?”

 

众人便笑起来,有说:“老牛吃嫩草,这万花谷的小先生如此年轻,蝶娘也不臊得慌。”也有说:“入幕之宾真个风流,只是蝶娘为何不叫我?亏得我们相识一场。”还有说:“蝶娘竟有了相好,可怜我们浩气盟诸多的儿郎,只怕都要心碎了。”

 

长生见他们酒后无状,污言秽语说个不住,心里不觉大皱眉头,正要说话,那边胡蝶已经淡淡开口:“休得胡说,这是我徒儿。”

 

那蓝甲男子笑道:“我怎么不知你何时收了个徒儿?”

 

“笑话,我事事都要与你汇报不成?”胡蝶倒了一杯酒,用三指擎着那酒杯,浅浅的抿了一口,那素白的酒杯上便印了一圈猩红的口脂,圈成枚小小菱角的模样。她伸出根细瘦的白皙手指拭了,将那抹胭脂捻在手里,忽然道,“再说也不是我收下的,是先夫的徒儿。”

 

她提起长生的师父,在座的气氛忽一改,众人安静下来。只那个蓝甲男子道:“蝶娘说的是思渊先生?”

 

胡蝶笑起来:“除了这个冤家,还有谁?”她抬起眼眸看向他,“你有何指教,说来听听。”

 

男子捏着酒杯笑起来:“岂敢岂敢,思渊先生这样的人物,我拍马也赶不上,怎好提指教?”

 

“有什么不敢的。”胡蝶道,“你堂堂浩气盟阵营总指挥使,浩气盟弟子遑论哪门哪派,谁不让你三分面子?我那冤家又算什么?”

 

她似笑非笑说完,忽然一指长生,道:“正好,这小子的师姐来信,说他被门里丢出来历练,要我帮他寻个合适的帮衬,大树底下好乘凉,你浩气盟家大业大,我便把这小子托付给你了,如何?”

 

长生这才知道,原来这席上的都是当今江湖上的煊赫人物,那简雄指挥使更是直司浩气盟兵马调派的指挥使。他听胡蝶这样说,微微一笑:“你肯把思渊先生的高足托付给我,我自然是无有不肯的,怕只怕我事多人烦,照顾不周,蝶娘又要怪我。”

 

胡蝶悠悠道:“你堂堂指挥使,既然应承下了照拂他一个小子,果真照顾不周,传出去也笑掉人大牙。以你的为人,又怎会做下此种事?”她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,“……除非……是成心推诿我。那也罢了,你也不用敷衍我面子。天堂虽无路,地狱我却是有门的,我自去恶人谷替他寻个师父便是。”

 

简雄面上微笑着,手上握紧了酒杯:“蝶娘是在威胁我?”旁边一个醉醺醺的大汉便站起来叫到:“臭婊子!别蹬鼻子上脸的,吃了你几钟酒就把自己当人物了!不过一个臭粉头,装什么贞洁烈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一阵剑气卷过他身侧,将他衣服割了个干净,只一瞬间,这人便好似公鸡叫人拔了毛,浑身光溜溜的。

 

众人望过去,那方才还柔若无骨倚在桌上的胡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另有一个原本一旁舞剑的七秀女弟子两手空空,不知所措的站在她身后,原本拿着的一对青钢剑让胡蝶执在手中。胡蝶头也不抬,只道:“云儿,你方才那剑气长江又使错了,我再演一遍,你好生看着——”她说完轻盈的转身抬腿倾身,摆出个姿势来,双剑在空中挽出两朵青剑花,剑尖轻轻巧巧的一转,直指那赤身大汉的咽喉和大穴。只要一催内力,那剑气便如长江倾泻,一击便可取他性命。

 

众人都是腥风血雨里来的,兵器素不离身。此事却是电光火石一刹那,来得忒快。连她是何时起身、夺剑、使剑气剥去衣物的都不知,遑论其他。众人一时各自抓紧了兵器,却都不敢拔出来,生怕被她轻轻巧巧取了性命。

 

简雄原握紧了他的一杆长枪,还是松开,笑道:“好功夫,今天真是开眼了。果然不愧是公孙二娘的弟子。”

 

蝴蝶松松直起身子,将一对剑倒转把剑柄递给云儿,道:“记着了么?回去好好练着。”这才又懒洋洋地道,“快别提了,我是师父座下最不灵巧的一个弟子。这点微末的伎俩也就演演歌舞,上不了台面。”

 

她说着,在桌子边上坐下,拿起那半盏残酒一口饮尽了,“我是个顶没用的人,也不懂什么大道理。只是这孩子到底是思渊的弟子,人家说师恩如父,长生便是我同思渊的半子。我跟思渊没有孩子,只剩下他与薜荔两个徒儿,便是为着自己,我也定会保全这两个孩子。你们也知道,我是糊涂人,冤家走后便半疯不颠的,惹急了我,也不过拼着一身剐,大家玉石俱焚算了。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,对长生道,“喂,小子,你那百花拂穴手学的如何了?玉石俱焚那一式练熟了么?”

 

长生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自己,踟蹰道:“熟了,熟了。”胡蝶靠着那桌子,道:“那便成了,以后闯荡江湖,靠这一式便可。你师父惯爱使这一手,你只消使得纯熟了,用出去人家便晓得你师父是思渊,靠着他的名头,也可闯荡江湖。”她说这话间,只拿眼睛在简雄一行人脸上扫来扫去。长生知道她虽口口声声称她师父,实是用自己的本事提点这几人,心中感激,便答了一声是。

 

那简雄笑道:“蝶娘多虑了,长生是思渊先生弟子,江湖上谁不敬三分?再说诸事有我浩气盟替他做主,又何须他亲自动手?”

 

这意思,便是收下长生了。胡蝶道:“还不快谢谢简指挥使?”长生忙上前谢了。胡蝶又斟满一盏酒,道:“这杯该我敬你,往后便求指挥使多费心了。”

 

那简雄笑道:“你一杯酒便想打发我?”胡蝶嗔他一眼:“不然如何?”转眼间说说笑笑,重开筵席、又起丝竹,热闹到夜里。

 

 

 

酒宴散去,胡蝶单提了长生留下来,不一会取出只锦盒递给他:“你拿着。”

 

长生打开一看,原来竟是件极精巧的判官笔,做成凤鸟的形状,隐隐有光华流转,望之便知是神兵。浅浅镌刻着“落凤”二字:“这是……”

 

“你师父的落凤笔。”胡蝶道,“藏剑山庄神剑冢出的,单这一件,便是用到死也够了。当年为了这笔,我们费许多时日、力气才凑齐了玄晶同陨铁,不知磨了多少功夫。你便是一时用不上,也好生收着——算你小子有良心,一到扬州便来看我。若是先去藏剑山庄耽搁一日,我便不打算给你了。”

 

长生叫她说的脸红,又听说“落凤”贵重,推辞说:“这样贵重的东西,又是师父的物件,怎好给了我?再说薜荔师姐没有,我怎么好拿......”

 

“我给过薜荔,她不肯要,她说只肯单修离经。”胡蝶望着窗外,缓缓道,“后来才知道,她是个聪明的,拿着这东西,便总叫他主人勾住了魂,镇日翻来覆去的想,越看越伤心,不如不要。”

 

她把那盒子往他怀里一扔,道:“给你便收着,别推三阻四婆婆妈妈的,又不是大姑娘,如何作出副扭扭捏捏的模样?看着忒让人气闷。”

 

长生听她语气不耐烦,畏她脾气急躁,只好硬着头皮说:“谢谢师娘。”见她只看着窗外不语,问,“师娘......我日后便跟着那简指挥使了么?”

 

“是。”蝴蝶说,一边皱起眉头,“喂,你有何不满么?”

 

“没......没有。”他嗫嚅着回答,过一会,鼓起勇气问,“那师娘......你也在浩气盟里么?”

 

“我在恶人谷。”她简单的说完,见长生惊愕的长大嘴巴,又说,“把你的下巴好歹收收,我这样安排正是为你好,也不怕与你实话说:我本预备了两筵,今日请过了浩气盟,明日便请恶人谷的。你既然今天来了,便是你的造化。简雄那泥鳅虽奸猾,却不坏,浩气盟也大多是蠢直之人,你便是受些夹磨,也无甚么;恶人谷虽有我在,里头却乱得一锅粥似的,他们面上便畏惧我不敢如何你,暗地里使你吃些暗亏,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有的。何况......”

 

她看着他,眼底一瞬间泛起泪来,萧索地喃喃念道:“你我离得远些也好,我没有薜荔那样的功夫,离得近了,日日想着他,还不如死了的好。”

 

长生心下凄然,他忽然前所有未有的感到了这个女人对师父的爱与执着。当下不发一语,整整衣冠,拜了三拜,怀揣着“落凤”退下了。

 

关上房门前他恰一回头,房内一灯如豆,昏昏灯光模糊了女人的年纪,只照见胡蝶娘子一脸的迷离。她似醉非醉,腮上两酡酒晕,怀里抱着一只酒坛子,忽然吟道:“大江横抱武昌斜,鹦鹉洲前户万家。画舸春眠朝未足,梦为蝴蝶也寻花......呵,那朵花呀,你在哪?我可是碧落黄泉都找遍啦......哎,狠心的人!你呀你呀,连我的梦里都不肯来呀。”

 

 

 

 

隔日他随着简雄一路行去,过南屏山,在盟主谢渊座前拜了三拜,投入浩气盟。

 

在浩气盟的日子久了,也没什么稀奇。隔一段时间南屏昆仑两处便起战端,两边人马兴兴头头的拾铁矿冰魄来整军备、四处收罗物资、间或起了冲突干上一架。唯一不同的是:偶尔恶人谷还要去收保护费,他们浩气盟还得去扶老奶奶过马路,以免被马车撵了。

 

在浩气盟历练多时,长生也日渐稳重周全,那简雄果然如胡蝶所说,虽有些奸猾到底厚道,见长生得力,也着意提拔,不多时,长生也学了些进退之术,指挥过风华谷等地的攻防之事。

 

他身边也出现了许多女子,其中有个纯阳宫里出来的道姑,与他自入盟便在一处,不离不弃,情分不与旁人相同。长生并不讨厌她,但道姑温婉羞涩,他总觉得有些遗憾,却也罢了。领着她回去看了一次薜荔,薜荔什么都没说,只看着他腰间的“落凤”。

 

“师娘给的。”他叫师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但到底脸皮比原来厚实许多。

 

薜荔点了点头。“好好用,”她说,“不要辜负了师父和师娘的一片心。”她说完转身进去了,听谷里人说薜荔姑娘近年越发清心寡欲,只钻研医术,连大师兄裴元都很赏识她。

 

那道姑问:“奇怪,你竟有师父师娘?我怎么没听说过?”

 

 

他摆摆手,摇头道:“我也不清楚。”

 

那是他们三个人的故事,曾经多么撕心裂肺的爱情、多么名动江湖的爱侣传奇都已经逝去。

 

长生,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。

 

 

 

 

尾声

 

胡蝶的死讯传来,已经是许多年后。

 

长生声望日渐隆盛,已经成了简雄的副手。简雄近来也多有退隐之意,不大理事,一应事物都只交给长生。

 

那一日,他却破天荒的来扬州找长生。

 

“......身上挨了两剑,一处在心口一处在咽喉。”简雄的脸还是那样年轻,但是眼里已经很沧桑了,“你也知道,恶人谷里头内斗得很,记恨蝶娘的,没有一百也有五十。”

 

长生有些茫然的抬起头,这个名字......太遥远。便这么如咒般叫人呼出,瓮翁作响的脑子里浮现的却都是那天醉酒之后执剑在手、众目睽睽削去人衣物的洒脱。他脱口道:“不可能,师娘她武功那么高!哪怕是刺杀——谁杀得了她?”

 

“杀不了,可以用毒。”简雄淡淡的说,“更何况,他们在蝶娘的身边安插了一个人——听说叫’思源’。”

 

长生豁然抬起头,简雄面容肃然:“不错,那个人像极了你师父年轻的模样。”

 

有多像?黑衣、散发,面容阴艳,一管高鼻却是堂堂正正。吹笛的样子放荡不羁,执着笔袖手站着风流潇洒,活脱脱是十年前的思渊。人人都叫她“胡蝶前辈”,只有他一口一口,只叫她“蝶娘”,语气轻佻、漫不经心,像是初相识,又是故人归。

 

胡蝶十年的思念决了堤,半疯不癫的人,彻底疯了去。陪他作画、弹琴,带他回七秀,去听香坊的水榭上跳舞——她已经那样多年没有跳过。她把眼前的少年当成思渊,心里却也知道他不是。思渊那样无情,怎么会这样的小意?

 

那个人,连梦都不肯与她相见。

 

本就是不管不顾的性子,彻底豁出去。但是她没想过,那个男儿竟是为了取她性命而来。花前月下一杯薄酒,却下了悲酥清风。她熟睡过去,那个男子握着她的一对幽月乱花剑犹豫了半夜,亲了亲她的额头要走,谁知同伙早埋伏在后头——刷刷刷三剑刺出来,两剑刺在了胡蝶身上,一剑分给了那个酷似思渊的男子。

 

简雄说完后与他对坐半晌,方才道:“我该走了。”长生点点头,送他出去。再转回来时,上个月认识的那个七秀女子正从内厅里走出来,一见他便露出一对浅浅梨涡笑起来:“哎,我还是第一次听见简大人说了如此多的话。”

 

他在她旁边坐下,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,说:“简大人与我师父师娘是旧识,难免有许多感慨。”

 

七秀女子道:“我瞧他很伤心的模样——话说回来,你竟有师父师娘?我怎么不知道?”

 

 

长生握紧了茶盏,像上一次那样,他缓缓的又摇了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

他从来就是局外人。从来都是。

 

 

 

 

翻译一下这个故事:

 

女主角跟男主角是一对情缘,收了个徒弟。突然有天男主角A了,徒弟跟女主角抱头痛哭。女主角自暴自弃每天去野外蹲人,徒弟则安心种地换帮贡偶尔打副本,顺便拉扯了一个小师弟。

 

女主角叫胡蝶,庄生梦蝶(说明她沉迷网瘾,垃圾游戏!毁我青春!);男主角叫思渊,池鱼思故渊。一个是蝴蝶一个是池鱼,怎么交配?有生殖隔离的好吗?所以是个BE。

 

一定要说CP的话,胡蝶——>思渊(秀花)。薜荔——>思渊(花内部)。长生——>胡蝶(花秀)。

 

垃圾游戏毁我青春颓我精神耗我钱财!我就逼逼,我就不A!

 

 

最近老写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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