泪水太多

膳情

*留学生汤姆你怎么看?的镜面。 

文力复健中。


这篇本来是朱否太太合志里面的一篇,将近一年半以前的文了。在石墨文档写新坑的时候,忽然挖到了这一篇,有种“啊?原来我还写过这个?”的感觉。

林黛玉和老伏撸串的故事,写的时候奇丧无比,现在回头来读都有一种扑面而来的丧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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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湘云打来电话的时候,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。包包里手机震个不停,她只得脱下一只手套随随便便塞到包里,接起电话来“喂。”了一声。 

“宝哥哥要结婚了。”那边单刀直入的说,连招呼都没有打。 她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,积在道路两旁皑皑雪白,道路却泥泞肮脏。她小心翼翼地走着,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。 

他们两个同时陷入了沉默,仿佛对彼此的反应都有些拿不定似的,化雪的环境里接电话,不一会手机就冰冷的人受不住,她的手也冻得僵硬了。这时候,湘云忽然唤了一声:“黛玉。” 她说:“我在。”一边眯起眼睛去看天空,是晴朗的天气,可那太阳却像画上去的一般,只投下薄薄的一层淡黄色光,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。 “新娘是宝姐姐。”湘云继续说,“日子定在来年的六月份。”

 这句话她一样接不了,只得说:“恭喜了。”

 “是,恭喜了。”湘云说,过一会,还是忍不住,“来来去去,结果竟然是宝姐姐。” 

想不到,是想不到。谁想得到?最后竟然是她,原来是她。   湘云挂了电话,她站在冰凉的一片里,缄默了许久才将电话收到包里。一阵北风刮来,她想,真冷啊。 这人世间,真冷啊。 “

林老师?”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略有些生硬的声音。她回过头,一个高大的男孩子正从拐角向她走来,黑色的羽绒服,双手插在荷包里,脸被围巾包了一半。她还是认出来,这是最近经常在她身边转悠的一个交换生,汤姆·马沃罗·里德尔。 他们认识是在夏天,他在林荫道上帮她解决了一个小尴尬。然后一起去省博看了一次展览,仅此而已。然而,那之后,她却经常能看到他,不管是教研室、食堂、教室,甚至去校游泳池游泳都能遇到他——就像今天这样。

 他的腿很长,三两步就走到她的身边,把围巾微微往底下扯了扯,露出一张带笑的脸来——真奇怪,每次见着他,他仿佛总是笑眯眯的,仿佛没什么事教他烦恼似的——他照例说出了那句他惯用的台词:“真巧啊,林老师。”

 事实上,她怀疑一切是不是巧合。否则他出现的频率也真的太高了,她于是冷着一张脸点点头:“是啊,真巧。”顿了顿,然后还是忍不住补充,“每天都能巧遇你起码三次以上。”

 对方泰然自若的点点头:“关于这一点,我也很惊讶,可不是嘛,大概是命运使然吧!”

 命运,命运。她忽然想起来那个消息,十七八岁的时候,人人都视他们为天造地设的一对,认为他们的姻缘是天注定的。宝玉自己也说:“林妹妹,你是我的缘分。”

 谁成想,到了最后竟然是有缘无分?他马上要与宝钗结婚,此时此刻,她才感受到了所谓的命运的真实面容:无非是“弄人”二字罢了。 

“所谓的命运。”她说,“其实没什么注定不注定的,你以为是缘分,到了了才晓得是孽缘。” 

他被驳了也不恼,反而笑嘻嘻地:“我是不懂的,林老师,要不然您教教我?咱们找个咖啡馆,热热的喝杯茶?”

 黛玉下意识想拒绝,但她着实没什么去处。她不能回家,一个人回到家里,把那个消息翻来覆去的想,最后她大抵会自杀。 

“我不喝茶。”

 “除非是喝酒。”

 对方明显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,黛玉转身就走。过了一会,他才大步跟上来:“林老师!林老师!”他拉住了她的手腕,气喘吁吁地说,“如果要喝酒的话,我有一个好去处——”   

没想到,他所谓的好去处是这种地方。 他们中间换了3次地铁,下车还走了半里路。她跟着他,七弯八拐的,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。 她以为他会带她来酒吧,结果没想到他带自己来了一家街边的小店,还是一家串串店。这样冷的天气,竟然还有人等在外面,店家特意外面搭了个红色的棚子,里头挂一个红色的灯泡,暖洋洋的。远远看上去,像一盏小桔灯似的。透过透明的门帘可以看见里面热闹非凡,几个人正大呼小叫的聊天,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把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,一种俚俗的热闹。 

 里德尔站在店门口,回头看着她:“怎么了,林老师?” 她这才醒悟过来,摇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跟着他走进去。 她有种一闭眼,一横心的觉悟:管那么多做什么,来都来了。 糊涂一次就糊涂一次吧,她这辈子活得那么清楚,还不是到了如今的田地。   

小店,没有包房。他们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定,店家一言不发的端上一口大砂锅,锅分鸳鸯,一边红汤色如丹朱深不可测,干辣椒与花椒壳密密麻麻排在上头,翻滚得让人胆战心惊;一边白汤乳白醇厚,金黄的玉米、雪白的金针菇、胭红的火腿片怡然自得地浮浮沉沉。 

“林老师,你不吃辣的吧。”里德尔一边解围巾,一边说。她这才注意到他今天带的是黑底红格的羊绒围巾,是与他气质不太相符鲜活颜色——让他的脸看起来会更年轻一点。但黛玉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看法,她只是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 他把围巾叠得整整齐齐的,放进桌子底下的一个框里。



“你想知道?”


他抬起头,不紧不慢的笑了起来:“秘密。”

竖起修长的食指,比到唇边,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,还对她眨了眨眼睛。 黛玉实在是吃不消这样调情也似的亲昵,只好挪开了眼睛:“我们吃什么?要怎么点单?”她左顾右盼。 里德尔笑了:“这里不用点菜,全靠自取。”他站起来,“来,你跟我来。”

 他带她来到冷柜前,又塞给她一个不锈钢大盘子。盘子像是刚洗过的,上面沾着水滴,所幸还干净。他自己也拿上一个,边问:“吃什么?”一眼瞥见了洗的干干净净串做一串的土豆,顺手就拿了五支,边说,“我记得你爱吃土豆。” 

黛玉拿着盘子跟在一旁,暗想他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要了解自己——这样一来,她莫名的有些生气,别过脸去,赌气似的说:“我不爱吃土豆。”偏去拿了摆在旁边的翠绿青青的莴笋。 

“那就算我爱吃。”他不以为意,嬉皮笑脸地,一边又拿了一把青青翠绿的青菜,“好难得有茼蒿,这个涮着好吃。”

 此君当真对此地熟悉非常,但见他下手神速,刷刷刷不一会便拿了满满一大盘。荤素相间,搭配得宜;再看黛玉,不锈钢的盘子里疏疏落落,寥寥摆了几样。里德尔看了一眼,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,但是她分明从里头看出嘲笑来。 她端着盘子扭身就走,对方跟上来,她忍不住说:“你一个外国人,倒是对这些都熟的很呐。”


恰逢这会儿两边砂锅都煮滚了,对方不紧不慢地把荤素分开,分下两边,对她的讽刺视若无睹,说:“我也是熟能生巧。来的多一点。”

 他撂下一句“等着”,又站起身扬长而去,不一会儿端了两碗调料回来,还夹着两瓶啤酒,三头六臂的金刚也似的。他递一碗调料给她,她有些别扭,还是接过了,心里腹诽这岂是一点半点的多,怕不是每天都来光顾的常客。

 里德尔第一个关注点仍旧在锅里:“红汤开了,可以吃了。”捞起一把牛肉串递给她,“给。” 她看那红汤鲜血似的从肉串上淋漓下来,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死不瞑目的花椒壳与红辣椒。她一阵嫌恶:“不要,我不吃辣。” 

“试试吧,试试。”他循循善诱地劝,“真的好吃的。我上次跟一个新西兰的朋友一起来,他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。”

 黛玉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洋人一起吃串串的画面,顿时觉得啼笑皆非,这样接地气的画面!迟疑一下,她还是接过了牛肉串。挑出一串递到嘴边咬了一口....... 烫,而且辣。

从舌尖滚到舌缘,是一种热辣辣的感觉。好容易滚到牙边,她一口咬下去,甘甜的汁水从肉里面满满的溢出来,张牙舞爪的侵略她的感官。她不多时便泪眼汪汪的,好容易吞下去,说:“好辣!”

 一只小玻璃杯正好递到她面前,里面的啤酒咕咚咕咚翻着气泡,里德尔笑着劝她说:“来,林老师,喝一口,喝一口就不辣了。”

 他的语气像条蛇似的,明知道是上钩,黛玉把心一横,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。 平心而论,廉价的啤酒并不很美味:酸而且涩。满嘴苦涩的气泡味。但冰凉的感觉,缓解她嘴里热辣辣的味道却是刚刚好。

黛玉一饮而尽,末了,她长出一口气:“好多了。” 里德尔夹起一片土豆放到她碗里,继续替她倒满酒杯,他给自己也倒了杯酒,忽然说:“林老师,你今天不开心吗?”

 她怔了一下,对方正用无辜的神色看向她。她一面惊讶他的敏锐,一面也在犹豫说不说。 “你很聪明。”她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调料,到底还是开口了,“但我没有不开心。” 

“只是一点往事而已。”她说。这才忽然想起来,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。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到现在隔着一条海洋的陌路,原来已经那么久了。


 里德尔静静的看着她,不发一言。他漆黑的眼睛有种贞静的力量,既没有不耐烦,也没有好奇。黛玉反而觉得镇定,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。 “我以前的未婚夫——”她说,“马上要结婚了,新娘不是我。” 

也只是这么简单的故事而已。  

 “真可惜。”沉默了很久,他突然说,“不过我觉得我要谢谢他——感谢这位先生的有眼无珠。”

 他说着,将一把肉串捞起来,递到她碗里:“林老师,暂时忘了他吧。这个世界上,只有美食不可辜负。”

 黛玉被他装模作样的中文给逗得笑了,她拿起一串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串,放到嘴边轻轻的吹着:“你又知道了?” 

“当然。”他理所当然地说着,“这是我来了中国才明白的道理——美食能更好的使人感受到生存的意义。” 

她一口咬上了肉串,辛辣的刺激感顺着舌尖一路往喉咙里跑去,间杂着某种清香和肉汁的甘美,像是某种痛处又美丽的回忆。她被辣的眼泪都出来了,一边嘶嘶吸气一边去找手帕,这时候,里德尔已经把纸巾递到她手边了。 

“好辣。”过了好一会,她说。 “是这样的。”里德尔表示赞同,“我第一次吃辣,和你的反应差不多——不过,习惯了就好了。”

 “谁说不是呢。”黛玉表示赞同,过了一会,她自言自语似的说,“我已经不怕了。” 

 她忽然觉得里德尔的说法很有道理:食物能更好的让人感受到生存的意义,十二年过去了,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。隔着氤氲的雾气看着对面的外国人,她忽然觉得这个有些狡黠的外国人亲切起来。 

人间的烟火,原来也有些略微的可喜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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